第一文学城

【金陵执棋人】第1~3章

第一文学城 2025-09-04 03:07 出处:网络 作者:苏秦编辑:@ybx8
作者:苏秦 2025/08/04发表于:SIS001 是否首发:是 字数:20,568 字   雍国屹立百年,表面上维系着万国来朝的体面——西域的驼队载着宝石与香
作者:苏秦
2025/08/04发表于:SIS001
是否首发:是
字数:20,568 字

  雍国屹立百年,表面上维系着万国来朝的体面——西域的驼队载着宝石与香
料穿街而过,江南的漕船塞满了供皇室享用的烟罗绸缎,科举放榜时照样有书生
们哭着笑着重现「雁塔题名」的盛况。

  可实际上,这看似强壮的身躯内里的筋骨却早已被蛀空,各式各样的势力盘
根错节,所有人都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了万人之上的位置,如同虎豹一般,紧紧地
盯着那里,好似随时都要将最高位上面的人拉下来。

  先帝临终前留下的「三权分置」的遗诏,本是想让太子、外戚与世家相互制
衡,没成想成了如今的祸根。太子监国却无兵权,国舅爷手握京畿卫戍却被言官
弹劾结党营私,五姓七家垄断了半个朝堂的官职,就连地方县令的任命都要先看
他们的脸色。

  皇帝不像皇帝,臣子不像臣子,受苦受难的,唯有最底层的百姓。受不了的
百姓揭竿起义,钻进县衙里面讨要说法。蛮夷屡次侵扰边境,驻守边关的将领不
知道换了多少次。

  如此内忧外患的情况之下,朝堂愈发的动荡,反而大大助长了江湖势力,每
个人都卧在阴暗的角落,推杯换盏交换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明面上却又是一副忠
义正直的模样,所有人都戴上了虚伪的面具。

  只是,数年来的鼠蚁横行,又哪里是那么好清除干净的。

  寻常人家扫地,扫的是窗台上的灰,廊下的落叶,或是案几上不慎泼洒的茶
渍。

  但江湖与朝廷的屋檐下,藏着些更加难缠的东西。

  饶是现如今的局面如此动荡,但总归是有专门对付这些人的法子的,只不过
可能用上的手段不太能上的了台面罢了。

  金陵城内最为繁华的地段有一间明心坊,它是整个大雍王朝最大的商会,绸
缎庄、茶叶铺、粮行遍布大雍的各个角落,明面上,这是整个就连宫廷采办都要
仰仗它的供货渠道,同时这里也是技艺最精的制造商,不仅仅是铁剑强弩,甚至
还有机关人都是出自这里。

  明心坊无所不能,只要你能够付得起价格,就没有他们办不到的事情。

  相传明心坊的三楼只对尊贵的客人开放,那里能够满足他们的一切愿望,当
然,代价也是非常之高的。

  这是江湖之中众所周知的事情,可却没有人能把这个地方怎么样,明心坊的
势力大到无法想象,或许得罪了他们,不知不觉间,自己的项上人头已经不知道
去到哪里了。

  至于这明心坊当今的掌舵人,更是神秘,抬手之间便能翻云覆雨,尽管是在
这样一个女子生存极其困难的时代,她依旧凭借着自己在这江湖之上存得一席之
地。

  而这位掌舵人,是明心坊前任掌舵人的妻子,也就是我的娘亲——冯雨汐。

  如今的朝堂乱成这个样子,各方势力也是时候出手争上一争了,朝堂乃至江
湖之上,马上就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暮春的雨丝裹着潮气,打湿了门前的青石砖,带走白日里的一丝尘埃。

  我与娘亲坐在梨花木茶桌旁翻看前两日的账册,娘亲的红唇贴在青花白瓷茶
杯上,细细品尝雨后的第一捧龙井,甘甜的茶水滚入她的喉间,清香回荡在唇齿
间,倒是带走了雨天里的一丝烦闷。

  娘亲身着一袭白月白长袍,颈如白藕,柳腰纤细,一对酥胸丰腴饱满,衣袍
之下的身形绰约,一双光洁无瑕的长腿交叠在一起,修长匀称,粉白娇嫩,抬腿
间似是能看到衣裙下的光景,引人无限遐想。

  娘亲肌肤如雪,容颜姣好,面如桃花,柳眉宛如远山的黛色,一双凤眸漆黑
如墨,明眸皓齿,朱唇一点绛红,鼻梁小巧挺拔,光是举手投足间,就带着高不
可攀的疏离。

  娘亲垂着眼眸,纤长如同蒲扇一般的睫毛在眼下倒映出淡淡的阴影,清冷的
眼眸透过窗棂,淡漠的看着撑着油纸伞行色匆匆的路人,正出神着,年轻的小丫
鬟迈着小碎步走到了她的跟前,贴在娘亲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哦,林大人来了。」娘亲声音淡然,抬起眼眸看着容貌清秀的小丫鬟,狭
长的凤眸中依旧平静,似乎对于林大人的到来早有预料。

  「是,大人说有急事找您。」小丫鬟名唤烟罗,是从小就跟着娘亲的人,容
貌清丽不算出挑,但却是一等一的用暗器的好手,算得上是娘亲亲手调教出来的
人了。

  「嗯。」娘亲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账册递给我,葱白的手指轻点在有些泛黄
的纸张上面,「将帐册上有问题的地方标出来。」

  交代完,娘亲便带着烟罗下了三楼,来到二楼专门接待贵客的包间。

  林秋鹤已经在这里等候了好一会儿了,身为朝廷命官,哪怕已经身居吏部尚
书,执掌百官升迁奖惩的大官,面对娘亲,一丁点的不耐都不敢流露出来。

  「吱呀」一声,厚重的木门被推开,只见原本眉眼间还有些焦虑的中年男子
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他「腾」的一下就站起了身,堪称国色的女人如同画卷
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般,惊艳了林秋鹤。

  「民女冯雨汐拜见尚书大人。」娘亲神色依旧如常,朝着面前的男子微微俯
身,姿态谦卑,面容上却依旧是冷冰冰的模样。

  林秋鹤垂落在身侧的双手不知道要放在哪里,他把自己的手掌在衣袖上擦了
又擦,连忙说了一句「冯掌柜不必多礼,快快请起」,然后才掏出一个羊脂白玉
雕刻成的玉佩,递到了娘亲的跟前。

  娘亲垂着眼眸,只是扫视了这玉佩一眼,便抬手接过。

  接过玉佩尖,柔荑轻轻滑过林秋鹤的掌心,那柔软的手指轻抚过自己的掌心,
滑嫩的触感让他忍不住身子一紧,抬眼满是希冀地看向娘亲,似是在奢求与她更
多的触碰,却在抬眼间被娘亲的容貌惊了一瞬,眉峰如远山含黛,顺着眼尾轻轻
扫下,恰好落在那枚羊脂玉上。她的眼眸本是极深的墨色,此刻映着玉佩的柔光,
竟泛起几分琥珀般的剔透,羽扇一般的睫毛垂落,竟衬得清冷的面容多了几分柔
和。

  「冯掌柜,可能看出这玉佩有什么蹊跷?」林秋鹤看得出神,他的目光落在
娘亲翻动玉佩的纤纤玉手上面,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思绪,他咽了咽口水,
幽深的眼眸中倒映出娘亲窈窕的身形,轻声问道。

  「品质不错,上等货。」娘亲将那玉佩捏在掌心握了握,描摹着上面的花纹,
「敢问大人,这玉佩是宫里面的?」

  「冯掌柜好眼光。」听到娘亲的询问,林秋鹤笑了,眼中的赞赏丝毫不加掩
饰,「贵妃娘娘赏给小女的。」

  贵妃娘娘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早就听闻这位贵妃娘娘嚣张跋扈,仗着父
兄的功绩和皇帝的宠爱在宫里横行霸道,只要是开罪了这位贵妃娘娘,基本上就
没有什么好下场。

  娘亲抬起眼眸看向林秋鹤,薄唇轻抿,略微沉吟一番,才开口询问:「林大
人是想怎么做呢?」

  听到娘亲的询问,林秋鹤笑了,他一向是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的,完全不需
要自己说出意图,对方就能够理解自己的意思。

  「宸贵妃母族势力庞大且专宠多年,引得人不得不忌惮几分,我想,也是时
候该有新人来分一分宸贵妃的宠爱了吧。」林秋鹤抬手抚摸了一把自己不算长的
胡茬,延伸里面满满的都是算计,可实际上眼底中却藏匿着对娘亲的别样的情愫,
「而且小女前些时日在内务府领分例的时候,不小心领走了皇上特地为贵妃娘娘
寻来的流光锦,冯掌柜您说,按照宸贵妃那嚣张跋扈的性子,怎么会轻易放过小
女呢?还特地赏赐下来一块玉佩,实在是让人惶恐啊!」

  「嗯,三千两,林大人您会得偿所愿的。」娘亲轻微颔首,面上不动声色地
将白玉收进自己的衣袖之中,那双眼眸依旧如同秋水一般平静无波,「七日后,
您会得到满意的答案的。」

  「那便多谢冯掌柜了。」得到了想要的答复,林秋鹤满意地眯起了眼睛,瞧
着眼前身姿曼妙的女人,他微微躬身,态度极为谦逊地作揖道谢。

  「林大人您客气了。」面对林秋鹤的道谢,娘亲不动声色地挪动了一下身子,
微微侧身躲过了林秋鹤的行礼。

  江湖中生存的重要法则之一,与朝堂中人保持应有的距离。

  感受到娘亲的淡漠与疏离,林秋鹤也不恼,只是不着痕迹地拍打了两下自己
的衣袖,就好像自己刚刚只是拂去身上的尘埃一般,随后他从自己的衣袖中掏出
一张印着官印的银票,放在了桌上。

  「那便等冯掌柜的好消息了。」说罢,林秋鹤便没有过多停留,他回眸有些
依依不舍地望了娘亲一眼,那架势好像是要将娘亲的身形深深地印在自己的脑海
里一般,毕竟下一次再来到这里见到娘亲,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大人慢走。」娘亲将银票收起,起身送行,直到林秋鹤走出了房间,她才
转身又回到了三楼的房间之中。

  我正坐在木桌旁,按照娘亲的命令,把帐册上面有问题的地方圈出来,泛黄
的纸张上面画着红红的圆圈,明晃晃的很是刺眼。

  「娘亲。」见到娘亲回来,我站起身,规规矩矩地将手中的账册递了过去,
迎着她平静的目光,不知道怎的,我的心底总是有些紧张。

  娘亲的目光扫过桌上的帐册,指尖在泛红的圆圈上停顿片刻,墨色的瞳孔里
看不出情绪。

  「圈得还算仔细,」 她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漏了城西那笔绸
缎庄的往来,再去核对一遍。」

  我垂眸应下,指尖捏着朱砂笔微微收紧。方才烟罗姐姐来喊娘亲的时候我也
在,听起来,来人是一位大人物,我抿了抿唇,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询问道:「娘
亲,刚刚来的,可是朝堂的人?」

  除了那个地方来的人,我也想不到会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让烟罗姐姐的表情严
肃,甚至还让娘亲接待这么久了。

  听到我的话,娘亲翻手将那枚品质上好的玉佩拿了出来,羊脂玉在掌心泛着
冷光。她用指腹摩挲着上面盘绕的滑温,忽然轻笑一声,只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如今的朝堂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皇上宠爱贵妃,私下里却又要拿捏贵妃一族,
倒是让咱们白白得了三千两白银。」

  「林尚书也是个狠人,拿自己的女儿做诱饵,搞不好要出人命的。」娘亲轻
嗤一声,薄唇轻张,开合之间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可宫里的水太深了。」 我咬了咬唇,想起幼时听的说书先生讲过的宫闱秘
事,「听说宸贵妃的兄长手握兵权,万一......」

  「没有万一。」 娘亲打断我的话,将玉佩塞进袖中,动作干脆利落,「我让
你学的东西可学好了?」

  「学好了,只是还没有用过。」我点了点头,哪怕面前的女人是生我养我的
娘亲,可是面对着她,我总是感觉有些害怕,那双澄澈精明的眼眸如同猎鹰的眼
眸一般,只要盯着你看上一会儿,自己就好像是被看穿了一般,不由心生畏惧。

  「拿去试试。」娘亲指尖在玉佩边缘转了半圈,羊脂玉的凉意顺着她的指腹
漫出来。她捏着那块羊脂白玉把玩了一番,忽然抬眼,墨色瞳孔里映着烛火跳动
的光,将玉佩朝着我这边一推。

  娘亲的声音比玉还冷,眼眸中更是如同冰窟一般的寒冷,玉佩上的花纹在灯
光下凹凸分明,我指尖刚触到那冰凉的玉面,就被娘亲按住手背。她的掌心温热
柔软,却又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娘亲的指尖轻点在桌面上,发出「扣扣」的声
响。

  「按我教你的去做,把这玉佩淬了毒之后交予我。」娘亲的声音淡淡的,犹
记得数月前她把我丢给烟罗姐姐,让她教我用毒,那几乎是我懂事以来经历过的
最难过的时光,日日与各种各样的毒物和毒药打交道,服下毒药又要靠自己解毒,
如此反复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日,烟罗姐姐才得到娘亲的命令将我放出来,如今,
娘亲竟要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我吗?

  我低头盯着那枚玉,白洁的玉佩通体无暇,摸起来手感也是一等一的好,我
的指腹在玉佩上面摩挲着,思索着烟罗姐姐交给自己的淬毒的法子。

  「明日午时前弄好。」见到我没有吭声,娘亲也没有催促我,只是下达了一
道指令。

  「我......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做好。」见到娘亲要离开,我慌忙站起身,有
些支支吾吾地说道。

  「做不好?」见到我犹豫,娘亲冷笑一声,「做不好,那我们所有人都为你
陪葬。」

  说罢,她也不管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转身便离开了,直到娘亲的脚步声消
失在楼梯拐角,那句冰冷的话语还回荡在我的耳边,我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衫已
被冷汗浸透。

  指尖再次触到玉佩时,那温润的触感竟让我想起烟罗姐姐院子里的蛇盆。

  也是这样的阴雨绵绵的天气,烟罗姐姐捏着我的下巴灌下断肠草汁,告诉我:
「解药在房梁第三块砖里,半个时辰内找不到,就等着肠穿肚烂」。

  我摔断了腿才摸到解药,醒来时娘亲正用银簪挑着条赤练蛇的毒牙,见到我
醒了,她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只是淡淡地说道:「毒这东西,要么驾驭它,
要么被它啃噬,没有中间路。」

  掌心的汗滴落在玉佩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我知晓这是娘亲给予我的考验,
只是我真的能行吗?

  我取过娘亲留下的匕首,按照烟罗姐姐教的法子在花纹凹槽处轻轻划开个细
缝,乳白色的玉液被我用银针一点一点地送入玉佩之中,这是最为隐蔽的淬毒点,
寻常查验只会看玉质纹路,绝不会留意这还不如发丝宽的裂痕。

  这是「醉仙梦」,娘亲早些年研制出来的毒药,能让闻者在三日内不知不觉
间陷入梦中,在梦里体验神仙一般的快活之后,逐渐沉沦在美梦之中,直到死去。

  哪怕是极为厉害的医者看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以为中毒之人不过是睡
了一觉,便没了生气。

  银针上的毒液被我缓缓注入玉缝,我盯着那处看了半晌,直到确认毒液完全
渗入,才用特制的蜡油封住细缝。玉佩重新变得光洁如新,乳白色的玉液渗透进
光洁的玉佩,倒是衬得这玉佩愈发的精美了,我轻轻抚摸着玉佩,思绪却不知不
觉间被拉远了。

  依稀间我想起自己幼时曾有一次跟随着娘亲来到了林尚书的府中,整个尚书
府富丽堂皇,就连会客的大厅都是那么的奢靡,众人推杯换盏间,一个穿着粗布
麻衣的小女孩穿着不合脚的鞋子,怯生生地缩在角落里,哪怕她是尚书府的孩子,
却也只能过着连下人都不如的生活,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
庶女。

  翌日巳时,我蹑手蹑脚来到了娘亲办公的房间,轻轻叩响了房门。

  「进来。」

  娘亲已经坐在桌前翻看昨日其他商行反馈回来的情报了,她端坐在桌前,纤
纤玉指握着一只毛笔,额前散落下几缕碎发,贴在她的脸侧。

  听到木门被推开的声响,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终于舍得将自己的视线从情
报中挪开,施舍给我一个淡漠的眼神。

  「娘亲,已经做好了。」我踌躇着将玉佩递给她,掌心中早就渗出了细密的
汗水,我紧张地看着娘亲,生怕她流露出不满的神色。

  不过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娘亲她大概什么事情都不曾放进过自己的眼中,好
像所有事物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

  娘亲放下毛笔,指尖接过玉佩,刚一落入手中,她的动作便停滞了一瞬,薄
唇轻抿,状似无意地抬眸看了一眼我,随后视线又很快地落下。娘亲的指腹在玉
佩上轻轻摩挲了一番,那动作极轻,就好像是下意识的摩擦一般,却让我忍不住
绷紧了身体。

  我怎么忘记了,烟罗姐姐之前说过,娘亲对于毒药的掌握早就已经达到了炉
火纯青的地步,只要是经过她手的东西,就没有娘亲分辨不出来的毒物。

  一滴冷汗顺着我的脖颈流下,只希望娘亲没能看出来我特意减弱了玉佩内的
「醉仙梦」的剂量。

  娘亲将玉佩举到窗前,清晨的日光透过窗棂落在白玉之上,乳白的脂玉在阳
光的照耀下泛着柔和的光晕,仔细看去似是流光在里面流淌一般。

  我只觉得自己都快要不能呼吸了,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到皮肉里面。

  好在,不过须臾功夫,娘亲就将手中的玉佩放回了桌面上,她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挥挥手让我离开了。

  我不相信娘亲没有看出来端倪,这是......没有怪罪我的意思?

  昨日里和娘亲的交谈中我隐约能猜出来,这是要用毒陷害宫里那位的,可是
我总归是觉得「醉仙梦」这药实在是太过于霸道了,不经意间就会要了性命,我
实在是不忍看到一个无辜的生命受此牵连,故意减少了毒药的剂量,还好,娘亲
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烟罗,你亲自把玉佩送到林府,切记不要让任何人察觉到。」我离开后,
娘亲将烟罗喊了进来,她将玉佩递给了烟罗,叮嘱道。

  「是,可是掌柜......」接过玉佩,烟罗有些犹豫,她是娘亲亲手教出来的,
本事自然也不差,所以自然在接过玉佩的时候也发现了端倪。

  「无妨,送去就是。」娘亲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止住了烟罗接下来的话头。

  「我......」烟罗还想再说什么,却对上了娘亲那道冰冷的眼眸,到了嘴边
的话又被她咽了回去,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变成了一句轻声的嗫嚅。

  烟罗将玉佩放置在锦盒之中,揣进靛蓝布裙的暗袋里,她的指尖反复摩挲着
袋口的盘扣。就算是她也不敢和玉佩接触太长时间,只是刚一拿到手中就将玉佩
放了起来。

  烟罗的脚程很快,趁着晌午最热闹的时候,穿过集市,顺着人流步履匆匆地
来到林府。

  烟罗穿着一件棉麻的衣裙,站在朱漆大门前,冷俊的面容上换上一副畏首畏
尾的模样,就好像是最普通不过的小丫鬟一样,提着一篮子蔬果,溜到了林府的
侧门,她将刻着「林」字的玉佩递给看门的护卫手中,悄然钻进了这座看起来庄
严无比的府邸。

  烟罗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林府了,不需要引路的家丁,她轻车熟路地来
到了林秋鹤的书房,轻声叩响林秋鹤的书房大门。

  敲门声三长一短,是明心坊定下来的敲门的密语。

  「奴婢烟罗,见过林大人。」见到是林秋鹤开的门,烟罗微微后退两步,俯
身朝着林秋鹤行礼,动作规矩,让人挑不出来丝毫的错处。

  林秋鹤点了点头,侧身示意烟罗到书房里面讲话。

  「这玉佩里面灌入了掌柜亲手研制的毒药,只要贴身带着,闻者三日内便会
不知不觉间死去,这毒霸道异常,林大人还是不要随便打开锦盒才好。」烟罗将
锦盒递给了林秋鹤,见到林秋鹤要打开锦盒,劝阻道。

  「倒是麻烦烟罗姑娘亲自来走一趟。」听到烟罗的话,林秋鹤收住了自己的
手,悻悻放了下去,进入到了书房,林秋鹤卸下了表面的疏离防备,上下打量了
烟罗一番,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的熟稔。

  「事关重大,交予旁人,掌柜定是不放心的。」烟罗垂手站在一旁,鬓角的
碎发被风掀起,露出而后一点鲜红的朱砂痣,林秋鹤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烟罗,他
记得,娘亲的耳后似乎也有一颗这般明艳的颜色,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寓
意。

  「到底还是冯掌柜想得周到。」听到烟罗提起娘亲,林秋鹤原本还维系着上
位者的庄严的表情顿时柔和了几分,他抬眼看向烟罗,语气中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地试探,「冯掌柜近日可还好吗?」

  「很好,劳大人惦记。」许是在娘亲身边待得时间长了,那冷淡疏离的性子
倒是学了个十足,烟罗垂着眼眸应了一句,「大人已经收到玉佩,我也该回去向
掌柜交差了。」

  烟罗姿态谦逊却疏远,让林秋鹤想要和她套近乎问一问娘亲今日里的情况都
无从下口,林秋鹤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却又对烟罗无可奈何,毕竟这是娘亲的
贴身侍女,地位到底还是比起普通的丫鬟要高上许多的。

  「这是自然,替我多谢冯掌柜。」林秋鹤点了点头,将桌面上的玉佩收好。

  「是,那奴婢先行告退。」烟罗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向林秋鹤辞别。

  烟罗的脚步声消失在月洞门外,林秋鹤指尖在锦盒上重重一叩,发出沉闷的
响声。他忽然低低笑起来,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


  「好一个霸道的毒药。」林秋鹤摩挲着锦盒上面的花纹,低声轻语,「呵呵,
只要能往上爬,就算是牺牲一个女儿又有何妨?冯掌柜还真是......懂我啊!」

  林秋鹤的手紧紧捏着锦盒,眼眸中是遮掩不住的贪婪与狠厉,他猛地站起身
子,椅子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林秋鹤眼神有些癫狂,捧着锦盒低语:「只
要将宸贵妃拉下来,她父兄必然受到牵连,一个庶出的女儿而已,够本。」

  为了权力,林秋鹤早就将那个自己送进宫中的女儿抛之脑后,不过是一个庶
女,能够为他的仕途做出贡献已然是对她最大的恩赐,他才不会心疼这么一个女
儿呢。

  阳光穿过石榴树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那双算计了半生的
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淬了毒的贪婪。

  「谁挡路,谁就得死。哪怕是亲骨肉,也一样。」

  林秋鹤的胸痛起伏着,过了好半晌,这才长呼出一口气,他唤来自己的暗卫,
指尖轻点锦盒,林秋鹤抬眼看向跪在地上的暗卫:「将这东西交给老陈,让他想
办法把东西送进宫里,务必要交送到贵人的手中。」

  「是,主子。」暗卫点头,接过玉佩刚要起身,却又被林秋鹤喝住。

  「告诉贵人,既然是宸贵妃赏赐的好东西就要戴好了,别整日里想着乱七八
糟的事情」林秋鹤的指尖在桌面上轻点,虚虚指了一下那方锦盒,「记着告诉她,
玉佩没什么问题,父亲还指望着她能争气,让她好好珍重贵妃娘娘的心意,务必
要随身携带,顺便告诉她,她娘亲在府里很好,无需挂念。」

  「是,主子,属下遵命。」接过锦盒,暗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随后他的
身形便再一次隐匿在了黑暗之中。

  等再一次见到林秋鹤的时候,已然是七日后了。

  三日前的清晨,宫里的太监慌慌张张地敲响林府的大门,尖锐的嗓音在整个
林府回荡。

  「林大人节哀,昨日夜里,林贵人薨了。」

  正在临摹手中的真迹的林秋鹤动作猛然一僵,手中的毛笔从他的手中脱落,
墨汁溅得满桌都是。

  「怎么会这样?」他张大眼睛,眼底是一片猩红,正愣愣地看着报丧的太监,
看起来倒真像悲痛至极,「贵人她前日还来信说......一切安好,怎么就......
我的女儿啊......」

  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这般的打击,林秋鹤掩面哀嚎起来,那姿态像极了一个痛
失爱女的慈父,情深意切的模样惹得太监都不由得落下几滴眼泪。

  「大人节哀,皇上已经下令彻查此事了,相信不日就会给贵人一个公道的。」

  「是......谢皇上隆恩......」林秋鹤声音颤抖着,身子颤巍巍的跪下朝着
太监行了一礼,叩谢皇上的圣恩。

  这一次,是林秋鹤赢了。

  据说没两天皇上就在宸贵妃的房间里搜查出来半瓶毒药,和林贵人佩戴着的
那枚她赏赐的玉佩里面的是同一种毒药,在皇后的提议下,宸贵妃被褫夺封号打
入了冷宫,而林秋鹤虽说没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但他的嫡子却破例当上了翰
林院典簿,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八品官,对于林秋鹤那不争气的儿子来说,也足
够了。

  宫里传出林贵人薨逝的消息时,我正在西跨院翻晒草药。紫苏叶的清香漫过
指尖,我望着白瓷瓶里那几粒「醉仙梦」的解药,指尖不由得有些颤抖,那是娘
亲前几日刚研制出来的,烟罗姐姐把它交给我让我好生保管。

  七日前我灌入毒药的时候,特地将毒液剂量减了三成,为的就是不至于让这
毒药要了那无辜之人的性命,近几日林秋鹤频频出入明心坊,我倒是对于他那可
怜的女儿的情况略知了一二,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我放下手中的草药,从小的
苦训让我对整个大雍国都几乎是了如指掌,更别提只是运送一个小小的贵人去皇
陵的路线了。

  前往皇陵的车队在官道上颠簸,灵柩被安置在最中间的马车里,盖着明黄色
的绸缎,看着倒有几分体面。我混在随行的杂役中,手里拎着桶清水,目光时不
时瞟向那辆马车。护送的卫兵大多神色倦怠,毕竟只是个不得宠的贵人,死后能
入皇陵已是恩典,没人会太过上心。

  夜半时分,车队在一处破败的驿站歇脚。卫兵们聚在院角喝酒赌钱,火光映
着他们疲倦的面庞。我借口给马添水,偷偷溜到了到存放灵柩的马车旁,蹑手蹑
脚地撬开封锁着棺材的长钉。

  棺盖缓缓打开,月光洒在林贵人脸上,她的肌肤苍白,却并没有死人的青灰
色,林贵人的唇角却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那是「醉仙梦」赐予她的一场美梦,
我动作轻柔地将人从棺材里捞出来,林贵人很轻,背在身上几乎都没有什么重量。

  趁着卫兵酒醉的功夫,我将林贵人藏进树丛中后,又搬来几块石头放进了棺
材里面,按照原来的模样将钉子钉好,确认没有人注意到我这边之后,我才如释
重负一般擦去额头上的汗珠,钻进了藏着林贵人的树丛中,背着她逃离了这里。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我背着林贵人来到了一间破庙之中,庙宇上笼罩着一层
厚厚的尘土,显然是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我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铺到了地上,
动作轻柔地将林贵人放到了上面。

  看着面前容貌清秀俊丽的女人,如此年纪轻轻就要遭受这般迫害,我心中竟
升腾起几分心疼,动作也变得麻利了许多,我迅速将解毒丸喂进她嘴里,又用随
身携带的银针扎了她几处穴位,刺激她的气息。

  娘亲做的解药还是非常好用的,不过片刻之后,林贵人的睫毛轻轻救颤动了
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目光落在周围的空荡寂
静之后,又被浓浓的疲惫和绝望取代。

  「这里是......」她的声音沙哑,几乎听不清。

  「一间破庙而已。」我垂下眼眸,尽量不去看那双满是愁绪的眼眸,「你本
是在被送往皇陵的路上,我是来救你的。」

  听到我的话,林贵人不由得苦笑一声,那双眼眸空洞地望着屋顶,声音有些
悲戚:「我不过是一个必死之人,你救我,我又能去哪里呢?」

  林贵人早就想到了,林秋鹤既然送回来那块玉佩,自然就是想好好利用她的,
她竟然还曾妄想自己能够得到林秋鹤的青睐,从小到大受过的不公平的对待还少
吗,也是活该她天真,竟然真的相信那个男人能够好生对待自己。

  「会有地方去的。」我抿了抿唇,也不知道应当如何暗卫眼前的女子,「离
开皇宫,隐姓埋名,过一段属于你自己的新生活吧。」

  「不,多谢你救我。」听到我的话,林贵人的眼眸中终于多了几分色彩,干
净漂亮的眼眸直直地看向我,眉眼间多了几分生气,「不管怎样,你总归是我的
救命恩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今后不若恩人就准许我跟在您的身旁,服侍左
右,也算是让我报答您了。」

  「倒也不必......」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办,面对
如此漂亮的女子,我也不大放心让她一个人留在这荒郊野岭,我挠了挠脑袋,支
支吾吾地说道,「要不你先随我回去吧,娘亲她应当能为你找到一个好的去处的。」

  虽然我并不确定娘亲愿不愿意帮这个忙,但在我眼里,娘亲就是这般无所不
能,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情,只有她想不想做。

  「好。」见到我应允下来,林贵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倒是真的担心我会
拒绝,那样的话,她还真的不知道自己今后应当去往何处了。

  「对了,还没有问过,你叫什么名字?」看着眼前身形消瘦的女子,竟然与
儿时那个瘦弱的小身躯重合,恍惚间,我开口问道。

  「我......」听到我的询问,林贵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她苦笑了一声,摇
头说道,「我没有名字,父亲......他们都叫我林女,我这样的人,生来就是不
配有名字的。」

  身为尚书府的小姐,虽然只是一位庶女,怎么会连名字都不配拥有,我嘴巴
微微张开,有些怔愣地看向林贵人,突然觉得面前这位女子竟是这般的可怜,卑
微到连一个名字都不配拥有。

  「这......要不你以后,就叫林安和吧,安静平和,希望你以后的日子都能
像这个名字一样,有一个平安顺遂的人生。」我略微思索了一番,试探性地问道。

  「林安和......」听到我的话,林贵人愣了一下,她嗫嚅着反复咀嚼着这三
个字,正当我以为她并不喜欢这个名字的时候,却见到林贵人眼中含泪,笑着看
向我,「多谢公子,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见到林安和笑了,明媚的笑容惹得我的心头又是一颤,心中的那块沉重的大
石头也终于松了下来,望着林安和那清丽漂亮的面容,我也如释重负一般笑了出
来,我将林安和扶起来,轻轻挽着她的胳膊,搀扶着人起身。

  其实我心里头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随随便便就将宫里的人带回去,也不知
道会不会给娘亲带来麻烦,可是一想到林安和是这样可怜的人儿,我又忍不住心
软。

  算了,罚就罚了吧,大不了我把自己攒下来的私银都给林安和,她大抵也能
凑合的生活下去。

  月色越发的深沉,我带着林安和绕过狭窄的街道,从小巷子里面钻进去,望
着明心坊后院处的小楼里漆黑一片的模样,我咽了咽口水,侥幸娘亲这个时候已
经睡着了,自己还能再想上一晚上的对策。

  只是我刚扶着林安和走进阁楼里之后,一道好听却冷漠的女声从我们俩身后
响起。

  「舍得回来了?」平静的女声回荡在房间中,在这漆黑的房屋内,竟显得有
几分诡异。

  这声音一响起,就吓得我背后渗出来一层冷汗,我只感觉自己后背上的汗毛
都立起来了,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一样,让我发不出来一丁点的声音。

  「娘,娘亲。」过了好半晌,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木讷地转过身子,却与
娘亲那双冰冷的眼眸对视,娘亲的旁边还站着烟罗姐姐,此时的烟罗姐姐同样脸
色不是很好,皱着眉看向我。

  「林尚书家的女儿?」娘亲稍稍打量了林安和一番,对于林秋鹤家里的事情,
她还是清楚一二的,并没有打算多问,「叫什么?」

  「林安和,娘亲。」担心娘亲戳到林安和的痛处,我慌忙上前回答道,「我
刚刚给她取的。」

  娘亲抬眸扫了一眼我,没有说话,却让我感受到无尽的压迫感,随后她又将
视线放到了林安和的身上,嗓音依旧平淡:「林安和,和我过来。」

  听到娘亲的话,我心头一紧,看到林安和朝着娘亲那处走了两步,下意识跑
过去,用手指地攥住了林安和的衣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林安和身子也微微一
颤,水润的眼眸带着几分怯意,怯生生地看向我,显然,对于娘亲,她也是很害
怕的。

  「娘亲......那个,安和她很可怜,刚解了毒,身体还不大好,您能不能..
....」发现了我的小动作,娘亲淡漠的回过头看我,我心底不由紧张起来,但是
顶着娘亲的威压,我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娘亲虽然说不是什么心狠手辣之人,但她对于万事万物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就好似没有什么情感一般,相当的漠视冷淡。因着林安和是林秋鹤花了三千两白
银想要杀害陷害宸贵妃的人,难保娘亲不会为了明心坊的名声,对林安和痛下杀
手,斩草除根。

  「回去。」娘亲的嗓音好像更冷了,她的眼眸中如同淬了冰一样,看得人心
底发毛,「我有分寸。」

  她的话不多,却让我很是听话的松了手,看着娘亲和林安和离去的背影,我
心底还是如同有擂鼓敲击一般,总是不得安心。

  看见我望着林安和的背影满脸焦急的模样,烟罗姐姐轻嗤了一声,她早就知
道我淬的毒有问题了,只不过碍于娘亲都没有说什么,作为下人的她更没有资格
提出意见了,可现在我都将人带回来了,作为教导我用毒的烟罗姐姐还是没忍住
心中的愤懑,暗骂了我的一句「妇人之仁」,随后便追随着娘亲的脚步离去了。

  妇人之仁吗?我想是的,我做不到娘亲那般,可能这也正是娘亲能稳坐在高
位上的原因吧。

  看着远去的身影以及关上后的沉重的木门,我立在那里站了好半晌也等不到
林安和出来。

  应该会没事的吧,我安慰着自己,折腾了大半时日,此刻终于回到了明心坊
中,那根紧绷着的弦也终于松了下来,毕竟自己做的可是掉脑袋的大罪,一不小
心被人发现了,可能整个明心坊都会受到我的牵连。好在,只要回到了明心坊,
有娘亲在,那就一切都算不得什么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我便被窗棂外的鸟鸣声惊醒。昨夜担忧林安和想了大半
宿,现下眼皮沉得厉害,可一想到林安和,到底还是强撑着起身披了外衣。

  推开房门时,烟罗姐姐正端着铜盆从厢房里出来,见我醒了,只微微颔首示
意:「掌柜在房间里等着您呢。」

  听到烟罗的话,我脚步一顿,也不知道娘亲大清早的找我是不是为着林安和
的事情,朝着烟罗道了一声谢之后,我便脚步匆忙地朝着娘亲的房间走去。

  敲响娘亲的房门,推开门就看到娘亲正坐在厅堂正中间的圆木桌旁翻看着账
册,晨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房屋之中,轻柔地落在了娘亲的鬓角,竟为这个
向来清冷疏离的美人身上添上了几分柔和。

  「娘亲。」站在房门的一侧,我轻声唤了一句。

  听到我的声音,娘亲的指尖在帐册上面顿了顿,她抬起眼眸看了我一眼:
「过来。」

  我磨蹭到她的身边,大抵还是有些紧张的,我屏住呼吸,生怕自己打扰到娘
亲查看账册。

  「娘亲,那个......林安和她......」站在妈妈身边过了好半晌,也没有等
到妈妈开口说话,听着纸张翻动的声音,我心头像是有钟鼓敲击一般,心里乱糟
糟的,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询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娘亲翻动着手中的账册,漫不经心地说道。

  「可是娘亲......」一想到那么瘦削娇弱的女子要被送入那样的地方,我下
意识地就想要反驳,却在娘亲抬眸时看到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我又闭上了嘴巴,
没有吭声。

  我们两个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要是娘亲做了决定的事情,那必然是不可能再
更改的,可我......

  还不等我继续开口说话,烟罗没有敲门,径直走了进来。

  「掌柜,宫里来人了。」烟罗的神色有些凝重,没了平日里的云淡风轻,显
然是来者不善,「说是,皇后娘娘有请。」

  「嗯,无妨,烟罗,你便随我一同入宫拜见一下皇后娘娘吧。」娘亲脸上的
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将手中的账册放下,抬手捋了捋散落在耳侧的发丝,
优雅地站起身子,示意烟罗随她一同前去。

  听到烟罗的话,我心头一颤,生怕是自己将林安和带回来的事情走漏了风声。
毕竟在这个节骨眼上传召,绝非寻常事,希望不是什么坏事才好啊。

  烟罗随着娘亲一同走到正厅,一位穿着藏青色宫装的老嬷嬷面容慈祥地打量
着明心坊的装横,见到娘亲走过来也只是客气地笑了笑,并没有行礼,她笑着看
着娘亲,话语柔和语气却是不容拒绝:「冯掌柜,皇后娘娘在凤仪宫备好了新茶,
不知道您可愿入宫陪着娘娘一同说说闲话呢?」

  「这是民女的荣幸,劳烦嬷嬷来这一趟。」听见嬷嬷这样说,娘亲知道这是
不可能拒绝的事情了,干脆大大方方地朝着嬷嬷道谢,示意烟罗递给嬷嬷一袋银
钱。

  「呵呵,冯掌柜客气了。」掂量着手中的分量,大概有个二十几两的碎银,
嬷嬷的心情顿时大好,连带着对娘亲的态度都好了不少,「那便这么说好了,老
奴先行一步回到宫中向皇后娘娘交差,冯掌柜只需拿着这枚腰牌交予宫门的侍卫,
便可进入宫中了,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带着冯掌柜您去凤仪宫的。」

  嬷嬷点了点头,对于娘亲的识趣可以说的上是非常的满意,朝着娘亲多交代
了两句,将皇后娘娘赐下来的腰牌递给了娘亲,然后便满意地离开了。

  「掌柜,我们真的要去吗?」烟罗有些犹豫,这还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与大
雍国的最顶端的位置上的女人接触,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畏惧的。

  「嗯,去吧我的外裳拿过来吧。」娘亲神色无波,轻轻点头,转头看向我,
「去叫人备好马车,我要入宫一趟,你好生待书房中整理账册。」

  「是,娘亲。」我点了点头,却在娘亲转身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关心道,「娘
亲,万事小心。」

  听到我的话,娘亲只是脚步微微停顿了片刻,随后又抬脚朝着屋外走去,

  淡青色裙裾轻蹭过地面,娘亲腰背笔直,舒展如春日新柳,她的步子平缓,
步步生莲,摇曳生姿,只是瞬息之间,便走到了房门口。

  迎着日光的照耀,我几乎要看不清她的背影,只觉那人的身形是那般的耀眼,
让人哪怕是顶着要被日光刺痛双眼的风险,也要执拗地望向那背影,一睹她的芳
容。

  直至娘亲的身形消失在光影中,我才恍然回过神。

  只希望一切顺利才是。

  马车的轱辘碾压在青石板路的官道上,发出沙砾摩擦的声音,娘亲和烟罗坐
在车厢内,白狐裘皮制成的毛毯平整地铺在脚下,踩上去软乎乎的,倒是显得十
分惬意。

  「掌柜。」马车走过不甚平整的官道,身子有些摇晃,烟罗掀开帘子,看着
近在咫尺的皇宫大门,轻声唤了一声正闭目眼神的娘亲。

  「嗯。」纤长的睫羽轻颤,娘亲缓缓睁开了双眸,眉眼间带着几分漠然,直
到马车停靠在路边,娘亲那双葱白的玉手微微抬起,搭放在烟罗的手背上,「走
吧。」

  朱红色的大门巍峨耸立,门扉高逾三丈,鎏金铜钉点缀其上,蟠龙缠绕盘踞
其中,青铜铸就的雄狮口衔门环,肃立在门栓之上。两名身着金盔铁甲的御林军
手握长枪屹立在大门两侧,神情肃穆,盯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瞧着眼前压迫感十足的景象,烟罗丝毫不见怯意,她拿着腰牌,面上挂着得
体的浅笑,朝着两名守卫走去。

  「我家掌柜受皇后娘娘相邀,烦请守卫大哥开门让我们进去。」烟罗将腰牌
递给其中一个守卫,气定神闲的模样倒是让看门的守卫不禁多看了两眼。

  作为皇城的守卫,素日里见惯了旁人对自己的伏小做底,还有大官的颐指气
使,烟罗这般不卑不亢的态度倒是头一次见。

  再见烟罗身后那位衣着素静却不失花蝴蝶美妇人,同样面容平静,但她却好
似真的什么都不在意一般,神色极其的淡然。

  守卫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娘亲一番,这夫人不仅生的貌美,肤白凝脂,明
眸皓齿,通体的气质也如谪仙般脱俗,让人忍不住看出了神。

  「既是皇后娘娘相邀,那自然耽搁不得。」半晌守卫才回过神,他面色有些
微红,好在有头盔挡着这才让人看不出来端倪,他轻咳一声,对于自己刚刚盯着
一位妇人看出神的举措有些尴尬,接过腰牌胡乱检查了一番,便将娘亲二人放了
进去。

  「多谢。」娘亲微微颔首,步履轻盈地埋过同样朱红的门槛,正巧碰见皇后
娘娘的贴身侍女前来迎接娘亲。

  「冯掌柜好生迅速,娘娘特地叫我来迎接您呢。」见到娘亲入了宫门,侍女
忙紧走了两步,脸上挂上客气的微笑,嗓音柔和,朝着娘亲虚虚伸出手,示意娘
亲随她往前走。

  「多谢皇后娘娘。」娘亲轻微点头,也不多与侍女客气,跟在她的身后,朝
着凤仪宫走去。

  也不知道是时辰尚早的缘故,还是侍女特地带着娘亲走了一条人迹稀少的道
路,总之在路上除却碰到几个送活计的太监宫女,再也没遇到其他人了。

  「冯掌柜,您且先进去吧。」到了凤仪宫门前,侍女止住了脚步,她立在门
外,显然并不打算进去。

  凤仪宫庄严古朴,虽无奢华的装饰,却难掩贵气,金色的凤凰立于屋檐之上,
扑朔着翅膀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去云霄。

  「烟罗,你就在这里等我吧。」看着侍女的举动,显然皇后是有话想要单独
对自己说,娘亲侧过头对烟罗叮嘱了一句,抬手掀开轻薄的纱帘,走了进去。

  刚一踏进殿门,便闻见缕缕檀香,越过屏障珠帘,只见衣着华丽的妇人端坐
于凤椅之上。她粉面含春,面色端正,头戴凤冠,翠绿色的珠玉垂落鬓边,鎏彩
金线编制成的凤袍披挂在她的身上,抬手间金丝编制而成的护甲滑过发间,衬得
整个人越发的雍容华贵。

  「民女冯雨汐,拜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千岁,福寿安康。」

  平民百姓见了皇室中人,是要行跪拜大礼的,娘亲自然也没有含糊,见到皇
后之后,她向后挪了一步,俯身朝着面前的女人行礼。

  「平身,冯掌柜不必多礼。」皇后抬手,虚扶了娘亲一把,她饶有兴致地打
量着娘亲,娘亲的姿色让身为女人的她看了都不由得咋舌,好在娘亲早早就嫁为
人妇,不然还不知道要引得多少世家公子为了她争得头破血流呢。

  「谢皇后娘娘。」娘亲垂眸,动作干脆利落,站起身子站到了一旁,等候着
皇后的问话。

  「呵……冯掌柜当真是如同传闻中一般清冷淡然。」见到娘亲神色自若的模
样,皇后突然就笑出了声,心中对于娘亲更多了几分兴趣,「只是不知道,冯掌
柜您……是不是也如传闻中一般有能耐呢?」

  听到皇后的问话,娘亲眸色一顿,心知皇后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面上却丝
毫不显,只是温声说道:「皇后娘娘谬赞,不过是江湖上的一些小把戏,算不上
什么能耐。」

  「小把戏?呵呵呵……」皇后突然轻声笑了起来,忽然她止住了笑声,眼神
凌厉地看向娘亲,「可是冯掌柜的小把戏,可是扰得后宫不得安宁啊!」

  毕竟是久居上位之人,面容冷下来的压迫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皇后原
以为自己冷声质问娘亲,会吓得娘亲双股战战,向她求饶。却不想,皇后低估了
娘亲,只见娘亲面色如旧,俯身跪在地面上,态度依旧不卑不亢。

  「娘娘恕罪,民女并无那般大的本事,不敢与皇家作对。」话是这么说,可
娘亲那坦然的神色,却让皇后就像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一样,有力气也没地方使。

  「罢了。」皇后语气沉沉的,原本想拿捏这人一番,却不想是个硬茬子,想
着自己也是有求于人,皇后的态度也缓和了几分,「宸贵妃这档子事,也算是帮
了本宫,贵妃专宠多年,如今后宫也算清净了下来。」

  皇后抬起手轻抚鬓角,眼眸落在仍旧跪在地上的娘亲,抬手示意她起来说话:
「听闻冯掌柜医毒无双,这毒……本宫见过了,那么医,冯掌柜可否给本宫展示
展示?」

  「但凭皇后娘娘差遣。」娘亲是个聪明人,听到皇后这么说,也猜到今日皇
后叫她前来并非是质问,反倒是想要借着林贵人中毒、宸贵妃被拉下水这件事,
想要利用自己为她做事。

  「冯掌柜是个聪明人。」见到娘亲如此识趣,皇后满意地笑了,她从自己的
衣袖中掏出一张银票,放置在身侧的茶桌之上,「本宫知晓你们的规矩,拿钱办
事。」

  「不如冯掌柜开个价吧?只要能够帮助本宫顺利诞下皇子,多少银子都可以。」
涂满寇丹的指甲轻点在桌面上,清脆的声响一下接着一下的,像是敲击在人的心
上。

  皇后与皇上成亲十年却一直无子,这件事成了皇后的心病,虽说帝后少年夫
妻,但这些年皇后陪着皇上奔波劳累,身子早就累垮了,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又小
产,伤了根本。太医令曾断言皇后娘娘日后再难有孕,但皇后到底不死心,她如
今不到三十岁,还是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的。

  听到皇后的话,娘亲轻抿唇瓣,双眸低垂让人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民女不敢,能为皇后娘娘效劳,是民女的荣幸。」娘亲没有理由拒绝,这
并不算一个难事,自然也愿意顺水推舟承下皇后的情。

  「很好,既如此,那就请冯掌柜帮本宫看看,该如何才能怀上皇嗣。」见到
娘亲如此识趣,皇后很是满意,她撩起衣袖,露出纤细的手腕,扬了扬下巴示意
娘亲上前为她诊脉。

  手指搭放在皇后的手腕之上,此时皇后的神色也有了几分紧张,她紧紧地顶
着娘亲那平静的脸蛋,就连呼吸都放缓了。

  脉搏平缓,极易碰触到,就连跳动的时候都强劲有力,丝毫不像是身娇体弱
之人,再抬眼看向皇后,虽然涂抹了胭脂,但也难掩健康红润的气色,丝毫不像
是太医令所说的伤了根基无法怀孕的脉象。

  娘亲少有的神色变得有些严肃,皇后的身子不像是一般的虚弱不受补,反之,
她的身体健康的不得了,至于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无法怀上皇嗣......娘亲突然想
到之前古籍上的记载了。

  「冯掌柜,如何?」见到娘亲半晌没有说话,皇后也不由得担忧起来,要知
道,娘亲可谓是妙手回春,若是有连她都束手无策的病症,那这天底下估计就没
有人能够诊治了。

  「娘娘您的身体......」娘亲正欲继续说着,忽然,她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显然是听到了那一阵阵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娘亲眸色一顿,紧接着转过话头,
「并无大碍,至于为何久久不能有孕,或许是因为操劳过度导致,仔细调理一番
兴许就能怀上。」娘亲没有妄下结论,哪怕心中有了猜测也不好直接告诉皇后,
毕竟在这宫中,有的话该说,有的话却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并无大碍?」皇后见娘亲话说的含糊,柳眉微蹙,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不
可能不知晓话中的深意,皇后正想继续开口询问,却被突如其来的通传声打断了
声音。

  「皇上驾到!」尖锐的太监的嗓音从外面传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皇后面容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后又快速地换上了一副端庄得体的笑容,
她缓缓站起身,保持着雍容华贵的模样,走向宫殿的大门,前去迎着那位尊贵的
男人。

  直到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宫殿的大门处,娘亲与皇后以及宫殿内的众
人纷纷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民女拜见皇上。」

  皇后朝着皇上福了福身,而娘亲面对着整个大雍国最为尊贵的男人,面容上
没有丝毫的惧色,她脚步轻轻往后一撤,面对着皇上行了跪拜的大礼,动作行云
流水一气呵成,干脆利落的模样,让皇上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冯掌柜不必多礼,平身吧。」早就听说娘亲被皇后请进了宫中,一听到这
个消息,皇上连自己手中的政务都顾不上了,连忙放下手中的奏折就奔着凤仪宫
过来了。

  说起来,皇上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娘亲了,对于这一位凭借一己之力将明
心坊打理的井井有条而且还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女子,皇上心中总是高看娘亲几
眼的。

  「谢皇上。」听到皇上的话,娘亲站起了身子,只是那双凤眸依旧低垂,保
持着得体的礼仪,不曾正视皇帝的面容。

  「说起来,朕与冯掌柜已经许久未见,不知道这些年冯掌柜过得可好啊?」
皇上坐到上首的座位上,望着眼前低眉颔首却身形笔直的女子,他的眼底闪过一
抹惊艳。

  眼前的女子与记忆中并无两样,甚至好像还更美了几分,只可惜,这般女子
并不是他能够惦念的,皇上的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只是面上依旧是熟稔的模样,
素来威严庄重的脸上也带着几分笑意。

  「有劳皇上关心,民女一切安好。」娘亲朝着皇上微微俯身,她始终保持着
眼眸低垂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顺从的模样却让人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奇怪,
就好像她才是那个上位者一般。

  「冯掌柜真是一如当年一般风采依旧啊,听闻宫中近日钟爱万花楼新研制出
来的水粉,可也是出自冯掌柜之手?」不管娘亲话语中的疏离冷淡,皇上斜靠在
龙椅上,上下打量着这位站得笔直得如同雪松一般的女子,尽可能地说出一些关
于娘亲的事情,对着她嘘寒问暖道。

  万花楼,明心坊名下的产业之一,大雍国名气最大的胭脂铺子,里面的大多
数胭脂水粉都是出自娘亲之手,算是她闲来无事随手调配出来的东西。

  「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东西,幸得各位娘娘喜爱。」娘亲语气淡淡的,表
面谦卑,态度却是不卑不亢又让人挑不出来错处,哪怕面对九五至尊的关切,娘
亲也依旧保持着那一抹淡漠,这让皇上顿时有些无所适从。

  看着眼前神色淡漠的女人,皇上第一次面对一个女人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
就好像不论是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无法让面前的这个女人的表情出现一丝龟裂。

  「说起来冯掌柜的丈夫当年遭奸人所害,也已故去多年,这些年来你一个女
子撑起明心坊和养大孩子属实不易。」皇上说话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娘亲的身段,
「朕有意为你修建贞节牌坊,以表彰你的事迹和让后人铭记。」

  皇上脸上的笑意直达眼底,倒像是真的是为娘亲考量,想要给她赏赐一般。

  听到皇上的话,娘亲那双平静的眼眸出现一丝波动,一时间倒是不明白皇上
意欲何为。

  「无功不受禄,民女不敢受此嘉奖,还望皇上收回成命。」娘亲终于有了一
丝动作,笔直的身躯弯曲下来,她单膝跪在地上,那行礼的姿势不像是深居闺阁
的夫人,倒更像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将士。

  见到娘亲推辞,被驳了面子的皇上一时间有些不满,二人陷入了僵局之中。
皇后见气氛有些凝滞,连忙放下茶盏,笑着打圆场:「陛下息怒,冯掌柜这份淡
泊心性,倒是少见。」

  说罢,她缓步走到娘亲身边,虚扶了一把,紧接着劝解道:「陛下您也知道,
冯掌柜还要将心思全都放在明心坊上面呢,您赐给冯掌柜『贞节牌坊』,这虽然
代表着天恩浩荡,但这反而是要束缚住了冯掌柜的手脚,到时候反而适得其反,
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皇后言语恳切,倒是说得皇上心中顺畅不少,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他倒也
乐得卖她一个面子,干脆挥了挥手说道:「罢了罢了,是朕考虑不周了。」

  「多谢皇上。」见到皇上收回旨意,娘亲和皇后齐齐朝着皇上道谢,一时间
宫殿内那冷凝的气氛又一次活络了起来。

  皇上难得来了一次凤仪宫,皇后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个难得的和皇上亲近的机
会。

  「皇上难得来一次凤仪宫,正巧冯掌柜也在,不若您就留下,尝一尝臣妾小
厨房新做的菜式?」趁着风波平息,皇上的心情还不错,皇后连忙唤来侍女为皇
上添上一杯热茶并吩咐下人将小厨房今日新做的饭菜都呈上来,体贴地说道。

  「也好,朕也好久没有在皇后的宫中用膳了,就......」

  「皇上,皇上!」皇上的话还没有说完,太监总管就脚步匆匆地赶了进来,
他的额头上还挂着汗珠,显然是跑过来的。

  「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见到太监总管慌里慌张地跑进来,连手中的浮
尘中的毛都飞了边,身上也是凌乱狼狈的样子,看着自己的太监总管竟然是这副
模样,皇上抬眼扫了一眼娘亲,担心被娘亲看了笑话,却发现娘亲对于这事似乎
并不在意,于是正了正神色厉声呵斥道。

  「奴才该死。」太监总管听到皇上的怒斥,连忙跪倒在地上磕头,只是嘴里
还磕磕巴巴地说道,「皇上,皇上恕罪,奴才刚刚接到前线的加急战报,这才一
时心急惊扰了贵客,还望皇上恕罪。」

  听到前线传来急报,皇上也顾不得训斥太监总管了,原本想要留在凤仪宫和
娘亲还有皇后一同共用午膳的希望也破灭了,皇上有些烦躁地站起身,看着那太
监还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心中的烦躁更甚,抬腿踢了一脚那太监,厉声说道:
「还不跟朕走!」

  太监总管连滚带爬地跟上,龙靴踏过地砖的声响越来越远,凤仪宫内霎时静
了下来,只剩下香炉里檀香燃尽的余烟,慢悠悠地打着旋儿。

  皇后望着空荡荡的殿门,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她抬手理了理鬓边的凤钗,
那支嵌着东珠的簪子在光下闪着冷光。

  「皇上也真是的。」皇后转过头时,面容上依旧是端庄温和的神色,她似是
有些无奈,像是在解释又好像是在劝解自己,「边关战事向来牵动国本,皇上这
也是担心江山社稷啊。」

  娘亲垂眸看着地面,那是刚刚太监总管跪着的地方,青砖上竟洇出一小点暗
红的血迹,像朵被踩烂的红梅,许是刚刚磕头的时候留下的。

  关心江山社稷吗?也许吧。

  娘亲指尖微动,薄唇轻抿,到底还是顺着皇后的话恭维了一句:「皇上实乃
明君。」

  「让冯掌柜见笑了。」 皇后唤来侍女为娘亲重新斟上一杯新茶,茶汤碧绿,
浮着几片鲜嫩的茶叶,「既然皇上不在这里用膳,冯掌柜不如留下来吧,难得有
人陪着本宫用膳呢。」

  「民女遵命。」皇后刚刚帮自己解了围,又热情相邀,娘亲没有理由拒绝。

  皇后微微勾唇,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冯掌柜刚刚没有说实话吧,
本宫的身子真的没有大碍?」

  听到皇后的话,娘亲一时间保持了沉默,她心中思索着,这话若是自己说出
来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冯掌柜但说无妨,本宫不会怪罪于你的。」见到娘亲犹豫,皇后抬了抬手,
承诺不论娘亲一会儿说出什么样大逆不道的话都不会怪罪。

  娘亲抿了抿唇瓣,依旧没说话,只是眼神却是落在了皇后身边的侍女的身上。

  「呵......你们都先下去吧。」皇后将宫殿内的侍女全都赶了出去,她吩咐
着宫内所有的宫女侍卫全都退到凤仪宫主殿十丈开外的地方候着。

  「可是娘娘,万一......」侍女有些担心,她不着痕迹地看了娘亲一眼,语
气中满满的犹豫与关切。

  「呵,若是冯掌柜想要对本宫做什么的话,就算你们有再多的人都没挡不住
的。」听到侍女的话,皇后轻笑了一声,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将还想要在说些什
么的侍女的话头止住,全都轰了出去。

  「好了,冯掌柜,人都已经下去了。」见到侍女都离开了,皇后面容上的从
容淡定瞬间消散不见,转而换上了一副急切的面容,「这下你可以告诉本宫,究
竟怎样才能怀上皇嗣了吧。」

  看着皇后热切的模样,娘亲轻叹了一口气,终于是开口解释道:「娘娘您的
身体看上去康健,实际上却是阴阳失衡,您多年未曾怀上皇嗣的原因无非就是体
内的阴气过重,导致身体气虚,所以才无法怀孕的。若是想要阴阳调和,需以未
经人事的童男来与娘娘结合,将体内的阴气强行逼出去,这才能够帮助娘娘有孕。」

  听到娘亲的话,皇后先是有些不可置信,随后她又抬起眼眸看向娘亲,见她
神色淡淡不似开玩笑的模样,这才低下头苦笑了一声:「可是这皇宫之内除了尚
未婚配的皇子之外,哪里还有童男啊,看来啊,本宫这辈子是无法为皇上生下皇
子了。」

  听着皇后的话,娘亲不知可否,她轻抿唇瓣,低垂着眼眸没有继续说话。

  「对了,听说冯掌柜您家的公子尚未婚配。」皇后突然想到了我,凤眸中闪
过一丝精光,她抬起眼眸细细地打量起娘亲,语气却是淡淡的,像是无意提起一
般。

  听到皇后的话,娘亲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平静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她
竟没想到皇后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不过娘亲也没有想着瞒着皇后,她不
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淡淡地说道:「是,只是犬子早就有了意中人,
许是无法帮到皇后娘娘。」

  想着儿子整日跟在她身后的模样,表面上看上去是跟着自己学习,实际上眼
睛都快黏到烟罗的身上了,自家儿子对烟罗的心意,娘亲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况且,她也不想让儿子被卷到皇宫中的诡谲云涌之中。

  听到娘亲的话,皇后没有说什么,只是轻声笑了笑,一口精致的佳肴被她塞
入口中,继续品尝着面前的菜肴。

  因着娘亲有要事要和皇后商议,顶着烈日,娘亲也没让烟罗就等,只是吩咐
了她不必在宫门口等着自己,让烟罗先一步回到明心坊,以免我遇到重要的客人
应付不过来。

  「烟罗姐姐。」见到烟罗回来,我眼中一亮,此时已经是晌午了,我心中想
着烟罗和娘亲一定还没有吃饭,抱着刚刚厨房送过来的食盒,递给了烟罗,「这
是我特意留给你们的,对了烟罗姐姐,娘亲呢?」

  「掌柜还在与皇后娘娘议事,让我先一步回来了。」烟罗伸出手轻轻推了推
我举过来的食盒,和我拉开了一小段的距离,「你自己吃吧,我还有事情要做。」

  我捏着食盒的手顿了顿,看着烟罗转身要走的背影。身着青绿色衣衫的女子
身形劲瘦,身量高挑,柳腰盈盈一握,行走间身姿窈窕,摇曳生姿,只是脚步却
是匆匆的,她一向如此,总是这般的雷厉风行,哪怕袖口沾着些宫墙根的尘土,
鬓角的碎发被汗水浸得打了绺,也不肯歇息片刻,只想着处理完手中的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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